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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善才皮笑肉不笑,“胥掌柜可真是舌灿莲花,能说会道。”

胥姜谦让道:“哪里,哪里,比不得周东家,长袖善舞,多财善贾。”

楼敬在杜回身后憋笑憋得辛苦,心道他那傻儿子还怕这小娘子吃亏,瞧瞧这一口铜牙利得,别给这周善才脸皮刮出血印子才好。

周善才暗升起一股气,面上却仍旧笑意盈盈,关切道:“听闻贵肆要出集子了?不知府衙那边可得了批文?”

胥姜眉头一蹙,叹气道:“还没呢,听闻贵局刊书无数,还望东家不吝赐教,传授传授经验。”

杜回见她歪话张口就来,把眉毛一挑,却不揭破。

那周善才与吴管事脸上皆暗暗闪过一丝得意,那周善才道:“恕我直言,贵肆这般无根无基的野店,便犹如水上漂萍,经不住风浪,若想在京都立住脚,还是得找棵大树依靠。”

大树是谁,显而易见。

胥姜恍然大悟,“受教,受教,听闻东家与户部周大人是同宗弟兄,这样的大树,可不是人人都能依靠的。”又艳羡道:“上次在醴泉坊,碰到贵宗子侄,那排场可真威风,一口一个户部侍郎,一口一个继圣书局,直将在场所有人都比了下去。看来周大人这棵大树,可真庇佑了不少漂萍,也不知能不能容下我这不起眼的一片。”

周善才笑容挂不住了,他冷下脸来,同胥姜说道:“小娘子可别太要强,小心亏着自己。”

胥姜也敛了笑容,“东家也别太贪吃,对脾胃不好。”

二人你来我往,倒叫人看了一场好戏,楼敬见时机差不多了,正要出来打圆场,却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怒吼。

“这样狗屁不通之文,竟能博得贤才之名?简直贻笑大方!”

这声怒吼如雷如电,爆裂地撕开满厅荒唐,扯出一地污秽,使人振聋发聩。

那人将文稿扔的满天乱飞,继续骂道:“什么狗屁拾文雅集?我看是抢钱大会!”

胥姜忍不住点头赞同。

周善才脸色一变,也顾不得胥姜,连忙大步朝那人走去。

被扔掉文稿的士子们也围上去,将那人按在地上就打。周善才赶紧叫人上前阻止,好不容易将人拉开,那人已被揍得鼻青脸肿了。

却见那人吐出一口血沫子,满脸不服,继续骂道:“你们这些书局,说什么拾文选贤,不过是空手套白狼,两头要钱。收了这些草包的钱,将其供成什么贤才,再将他们那些狗屁诗文刊售,以误人子弟,真是贪婪又无耻。”

周善才赶紧让人将他嘴堵上。

“慢着。”林噙年忽然出声阻止。

众人皆惊。

在坐上了年纪的官员,一见他,有的欢喜,有的惊恐。

林噙年不顾周善才阴沉的目光,上前取下那人嘴里塞的布,问道:“你姓甚名谁?何字?何号?”

那人一见他,竟无端压低了声音,答道:“学生蜀州曾追,字问峰,无号。”

蜀州?曾姓?胥姜心头一动。

林噙年听他自报家门后点了点头,随后又问:“我方才见你也在这些献诗文的士子之中,可是对评选结果不满?”

提起此事,曾追就来气。他自蜀州千里迢迢而来,准备参加明年春闱。偶闻此处要办拾文雅会,便有心来露露脸,显显名,好叫这京城士子们都知道他蜀州第一文曾追来也,便去继圣书局自荐。

见那书局管事答应得痛快,还道这京城第一书局行事敞亮。在被告知今日献文后,便精心挑选了自己的一篇得意之作前来参选,竟不想连姓名都不曾提及便被略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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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他安慰自己,道这京城人才济济,说不定别人就是比自己强。可他向来心高气傲,总觉不服气,想看看打败他的文章写得如何,便趁人不注意将那入选十人的诗文拿来拜读。

谁曾想竟是些狗屁不通之说,看得他差点自戳双目,细细一想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想自己满腹才华,竟做了这些草包的陪衬,便深觉自己被欺瞒辜负,不由得怒火中烧,遂才有那愤懑一吼。

如今听林噙年这么一问,他立时委屈起来,“学生当然不满,那等糟文烂句都能将草包捧为贤才,置真正的贤才于何地?学生一想到自己曾与这些草包为伍,便深觉耻辱!”

林噙年暗沉的眼底划过一丝火光。随即对周善才道:“既然有人对选文结果有异议,便该将中选之诗文公开评比,以示公平公正,贵局以为如何?”

周善才赔笑道:“评比已结束,结果已公布,又怎好返悔?”随后又对曾追说:“若曾公子对结果不服,可来年再比。”

曾追不客气骂道:“呸!我比个屁!就你们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,老子看一眼都嫌脏!”

胥姜盯着这曾追,满眼钦佩,猛士!真猛士!骂得痛快!

杜回、楼敬等人也不由得赞叹,此子颇具林噙年当年舌战群儒之风姿。

那十名中选的士子听他口出狂言,也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,还给他泼脏水,说他是嫉妒他们中选,所以才发疯污蔑。

谁知那曾追竟是个过目不忘的奇才,指着十人鼻子,将他们的诗文一字一句挨个砸回他们脸上,将一干人等砸得晕头转向、羞愤欲死。

围观者更是听得目瞪口呆。

胥姜听完不禁咋舌,难怪气成这样,这等文章,说它们狗屁不通都是夸奖。

先前那位拍案夸赞的上宾,此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,好不精彩,最后趁人不注意,灰溜溜跑了。

周善才脸色发黑,便要叫人将他扔出去,却被杜回等人阻拦。

杜回朗声道:“周东家,既然有人提出异议,最好是解决异议,而不是解决提出异议之人。”

楼敬附和:“杜兄说得有理,掩耳盗铃之举不可取。”

李统学哼道:“莫不是做贼心虚?”

几人挺身而出,引来一片附和之声。

周善才被赶鸭子上架,不得不硬着头皮将那三十名士子的诗作公开选评。任那先前中选的十人脸皮再厚,也被削成了纸皮,一捅就破,便纷纷羞愤离席。

估计好一阵都没脸再出门了。

倒是那曾追的文写得真不错,字字珠玑,直指时弊,引来一片赞赏。

难怪他有这般底气。

胥姜噙笑,暗道:蜀州曾家,又写出如此文章,定是她所认识那个曾家无疑了。

瞧着杜回对曾追那股热切劲儿,胥姜便知有道缘分要砸他头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