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计善见状挑了挑眉,却没有做声。

方才的客人选了一副小画,一本笺谱,胥姜将人送走,回头招呼计善,却见楼云春正与他对坐畅饮。

楼云春来她是看见的,本以为他会在肆里等她,却不想竟与计善作堆了,瞧二人言语举止熟稔,应当认识。

她笑着走过去,问道:“二位相识?”

楼云春替她介绍道:“这位是前兰台大夫,计善大人。”

原来如此。

胥姜朝计善拱手作礼,“小女有眼不识泰山,怠慢大人了。”

“我已告老辞官,胥掌柜不必多礼,快坐,我有事和你商量。”计善点了点桌子,请她坐下。

胥姜入座后看了楼云春一眼,楼云春朝她点头,她会意,转而对计善说道:“先生可是没看中这些抄本?”

“胥掌柜的抄本品质上佳,倒不是没看中,只是你师父的真迹,老朽实在舍不下。”

胥姜暗忖:这便是没相中了。

计善爱惜的抚摸胥渊那四本书,恳切道:“胥掌柜,我知道让你出让你师父的遗物有些强人所难,可放眼整个京都,也没有比我更适合它们了。我想你将你师父所注释、刻印的典籍上架,是想扬其学、传其书,而并非让其成为摆设。你若将这几套书出给我,我可以向你保证两点,其一,爱惜它们,不让其流落,其二,力扬其名,传其学说。胥掌柜意下如何?”

他一番赤诚之言,令胥姜感佩,也让胥姜相信,他是真心求取、真心赏识。

书与人一样,能遇知己,实为大幸,且楼云春认可之人,想来品性也不会差,将书托付给他,自己也安心。

“先生诚心求取,胥姜岂有不应之理。”

计善不想她竟真应了,既欣喜,又有些好奇,便问道:“胥掌柜为何又松了口?”

胥姜感叹:“因为先生说了与夫子相同的话,这话也说到了儿心坎之上。师父的心血不该成为束之高阁的摆设,它的使命在文坛,在后世。”

计善点头,表示赞同,随后又问道:“既然胥掌柜答应出,那便开个价吧。”

胥姜想了想,伸出两个手指头,比了个数。

“二百两?”这个价略贵,可往后想想,这个价也值。

胥姜摇头,“二十两一本。”

“二十两?”计善失声道:“掌柜该不会是说笑?”

胥姜借用了陈大夫的话:“儿开的又不是黑店,二十两一本,足够了。且这些书找的是人,不是钱,先生这份爱惜之心,已值千金。”

计善失语半晌,才深深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可惜,可惜啊,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儿,你那师父又该是何等妙人,只恨造化捉弄,无缘相识。”

胥姜却道:“此时相逢犹未晚矣,师父半生心血都在书中,能得先生赏识、爱惜,已是大幸。”

说完,胥姜便去书肆取来纸笔写下契书,四本一共八十两,计善一边给钱一边叹气,“如今京城书价昂贵,你这价像是白给似的,买得我心有不安,生怕你觉得吃亏反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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胥姜听得直笑,“先生放心吧,契书都给了,反悔不得了。”随后也叹道:“京城书价是贵,且多为虚高,许多孤本绝刊,动辄哄抬至几百几千两,实在令人惊心。”

她在芙蓉城时,见过最贵的孤本,也不过竞价至五百两,想想继圣书局一套掺假的集子,先后卖了两三千两,实在匪夷所思。

“京城这些书局,乱着呢。”计善直摇头,随后又嘱咐道:“胥掌柜初来乍到,可得当心些。”

胥姜拱手道:“多谢先生关怀。”随后将书拿油纸包好递给他。

计善见楼云春还在一旁眼巴巴等着,也不好打扰,便朝两人辞道:“今日上元节,家中还有事,便不多留了,下次再来。”

胥姜思忖片刻,说道:“二月十五,本肆要办品书宴,请的都是些熟客。届时给您下帖子,您若是得空,不妨赏脸来看一看。”

“品书宴?什么书?”果然是‘书痴’。

胥姜照旧卖关子,“您来了便知晓了。”

计善心头已有猜想,欣然答应了。

胥姜瞧他那模样,又想着他如今告老在家,说不定等不到二月十五,便勤着要往她这书肆跑。

临行时,计善又对楼云春道:“小楼大人,替老朽给你父亲带个话,请他备好酒菜,择日登门拜访。”

楼云春拱手相送,“一定。”

计善得偿所愿,心满意足地去了。

胥姜转头将楼云春打量了一番,问道:“今夜要巡岗么?”

“嗯。”楼云春点头,随后问道:“你去看花灯么?”

“去吧,听说比下元节的花灯还盛大好看,不去岂不可惜?”

想起下元节,两人都有些恍神。

胥姜抿了抿唇,去端茶润嗓子,却见里头剩下的半盏茶已经被喝尽了,谁喝的,一目了然。

她翘着唇角,正要提壶续茶,忽然想起方才与楼云春对坐吃茶的计善,手一侧,水顿时洒在了桌上。

楼云春见状,赶紧从她手里接过茶壶放到一旁,随后问道:“烫到没有?”

“烫到了。”胥姜木木地答。

楼云春一急,忙捉起胥姜的手来检查,“烫到哪儿了?”

胥姜赶紧缩回手,随后捂住脸,“脸皮烫没啦!”

楼云春不明所以,将她的手拉下来,盯着她的脸看,虽说有点红,看着倒不像是烫的,“没有烫到脸。”

胥姜抬头望天,叹道:“我明日便找人给你定制一套茶盏,省得老吃我的茶。”

楼云春愣了愣,立时明白过来,只觉得自己的脸皮也被烫没了。

对了,方才计善说什么来着?说他要上楼家拜访?

楼云春也抬头望天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