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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云春帮忙看火,顺道与曾追一起择菜,他眉头一直没松开过,总觉得嘴里有股怪味儿。

胥姜见状,将白茅根洗了一碟给他清口,可楼云春一闻白茅根那股泥味儿,立时回想起被蕺菜狂虐喉舌的不堪,脸又绿了几分。

他无福消受,可就便宜了曾追,他一边嚼一边感怀道:“这可是好东西。犹记儿时家中贫寒,讨不着糖吃,就去野地里挖白茅根,又或是摘荻芽解馋。如今虽不愁吃喝,也不再缺那一块糖,却仍惦记这点泥里土里长出来的甜。”

胥姜也叹道,“谁说不是呢。”虽说她儿时不似曾追贫苦,纯粹是馋的,却仍旧怀念。

怀念的不止是儿时得之不易的甜,也是苦,更是对东逝之水的追忆。

楼云春听后,摸了一根白茅根放进嘴里,忍过那阵土腥气,倒真品出一丝甘美。

胥姜见状,露出一丝笑意。

野菜清理干净后,饭也好了,曾追去剖鱼,胥姜重新架锅,开始蒸田艾。

田艾又有清明菜、曲鼠草之别称,通常在清明节,用来做青团,亦可以面粉、盐,调味后蒸食。

胥姜先将清明菜沥干水分,再撒上面粉、少许清盐抓拌均匀,待蒸笼上气后,将其松散铺洒在蒸笼里,蒸制一盏茶的功夫,便可出锅。

蒸田艾的间隙,胥姜手里也没闲着,她将蒸田艾所剩下的面粉,以鸡蛋、清水、盐调和成面糊备用,过会儿用来炸香椿。

蒸气四散,田艾的清香弥漫在厨房之中,犹如自山野间的轻灵少女,暗笼轻雾,款款而舞。胥姜深吸一口气,只觉得肺腑都通透了,“差不多了。”

揭开蒸笼,满屋白雾。胥姜被水汽迷眼,手上却准头十足,她轻巧的将蒸笼提到一旁,用筷子飞快将蒸塌地田艾抖散。

“照月,替我拿一只竹筛来。”

听得她一声唤,看得入迷的楼云春回神,起身自墙上取下一只竹筛递给她。

胥姜听曾追在外头被黄刺公扎得‘嘶嘶’抽气,趁此时没外人,便夹了一筷田艾喂到楼云春嘴里,悄声问道:“好吃么?”

楼云春点头,也悄声答道:“好吃。”

胥姜弯起眼睛笑。

接下来便是炸香椿。

锅中倒入清油,以小火将油温摧至五六成热,随后把沥干水的椿芽裹上面衣,下锅慢炸。炸至面衣金黄便起锅,不能炸过,否则发苦。

“香椿能吃么?”

楼云春先摇头,随后又点头,“可以试试。”

胥姜递了一枝给他,“小心烫。”

楼云春接过尝了一口,微微皱起眉头。

胥姜见他受不住这味儿,心头暗暗记下,伸手道:“吃不了别逞强,给我吧。”

楼云春将香椿喂到了她嘴边。

两人灶前清欢,曾追眼酸心酸。他轻咳一声,见二人迅速分开,才端着剖好的鱼踱步进去。

“鱼剖好了,”

田艾和香椿也好了,胥姜滤去锅中清油,仅留少许底油,顺手做一道野葱炒蛋。

胥姜掌勺,曾追则另找出一只炉子借火点燃,架上砂锅煲汤。

黄刺公炖芦芽,不能见半点鱼腥,腥则败味儿。所以在剖鱼的时,便要将鱼腹内的黑膜除尽,且下锅前需以滚水烫去表皮黏膜,如此才能除去腥气。

鱼处置好后,冷水入锅,待水沸后下芦芽,别的调料一盖不加,以芦芽之甘甜,鱼肉之鲜,融一锅况味,寻水泽之静美。

胥姜这头,鲤鱼也入锅了,两条鱼两种味,一条红烧,一条做溜鱼焙面。红烧鲤鱼成菜快,鱼胥姜又利落,不多时便出锅装盘了。

溜鱼焙面则较为复杂,先将面揉至起筋,分成剂子,再抻成面条,入锅炸至金黄备用。复炸鲤鱼,鱼得炸透,却不能焦,过后用糖、醋、葱姜调汁炖煮,再以旺火烘油收至粘稠,最后起锅,铺上焙面即成。

此道菜酸甜香脆具备,最宜佐酒。

“最后一咸肉炒笋交给你了。”胥姜让位给曾追,出去叫梁墨与胡煦置桌摆饭。

一到门外,却见树下桌凳已摆齐整。

见她出来,胡煦笑问:“摆饭了?”

这一问,犹如往日重现。

胥姜一笑,拍手道:“摆饭!”

料峭春寒,酒食可暖。

树下,五人围桌而坐,杯箸交错间,诗书辞赋、古今见闻,应兴而发、随意而达,好不精彩。

梁墨听得入迷,连菜都忘了吃,连酒都不敢添,生怕漏掉一字半句。

这是他从未领略过的,学识与学识的碰撞,那些架子上的典籍仿佛化成眼前四人,将枯燥乏味的世理点活,化成甘泉涌入他的心田,浸透干涸的土地,萌发生机。
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曾追双颊酡红,对胡煦和楼云春摆手,“罢了罢了,说不过你俩。”随后自斟一杯,举道:“我自罚一杯。”

胡煦压住他的手,拆穿他,“我看你是自己想喝,拿我们当借口罢,当心喝醉回去受罚。”

曾追狡黠一笑,“老师近日筹备科考事宜,忙的脚不沾地,可没空罚我。”

胥姜失笑,“难怪这般放肆。”

楼云春看向胡煦,“想来此次科考,竹春已有成算。”

胡煦淡然道:“已得七八分。”

此话狂妄,可自胡煦口中说出来,却让人信服。

曾追停杯叹道:“说来这届士子,除竹春兄外,江左王川柏、吴中贺玉卿、桐城赵秀,这三人实力也不俗。尤其是赵秀,前些日子他来杜府投文拜谒,其文功底扎实,辞理精妙,连老师都赞不绝口。”

说到最后,曾追语气略带酸意,想起杜回夸这赵秀,他便颇不是滋味。

可看了赵秀的文章他又不得不佩服,所以只好将胸中那点不甘与嫉妒化为灯花,燃夜续昼,伏案苦读。

“拜谒?”胥姜好奇道:“杜先生收了么?”

曾追摇头,“目前没有,往后难说。他近日来府上来得勤,杜先生虽避嫌未见,却留下其诗文,观读后都很满意。”

胥姜心道:这倒是像杜回的作风。

“赵秀此人我倒是听说过。”胡煦道:“他前两年便来了京城,当时的确有些才名,在士子中也颇得人望,可不知为何突然隐匿,没了消息。前几日听问峰说起,我才知他今年也参考了。”

一直旁听的梁墨突然出声,“此人我认识。”

曾追惊讶道:“你认识?如何认识的?”

“先前与师父去一位大人府上做刷印,他负责校勘和成品检验,就此认识的。”梁墨想了想,又道:“听旁人说,他是那位大人府上的门客。”

“门客?”曾追皱眉。

楼云春问道:“是哪位大人。”

梁墨答道:“木淙也,木大人。”

“木大人?”胥姜近来认识的木大人只有一位,她看向楼云春,问道:“可是木兰景的父亲?”

楼云春点头,“是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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