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胥姜回头朝乡民们挥手,喊道:“别送了,回去吧。”随后悄悄对汪掌柜说道:“咱们到下一处,别说是去送书的,只说去找人,乡民们太热忱了也招架不住。”

汪掌柜笑道:“来乡里走动,就得把脸皮练得厚些,也别跟他们客气。你不受他们的好意,在他们看来跟瞧不起人似的,反倒不好。”

“哦——”胥姜拖长了声音,意思是:原来你这见面便三分熟的功夫,便是这般磨出来的。

汪掌柜一脸自豪。

由于靠着沣水河,龙泉乡的田地肥沃,绿意更浓,作物类目也丰富。此处屋舍俨然,且用多用青瓦,瞧着比渭阴乡要规整不少。

汪掌柜道:“此地粮食抢手,不仅收成高,谷物灌浆饱满,属上上佳品。尤其是高粱和粳米,每年丰收之时,便引来各家酒坊抢购,许多干脆将酿酒房建在此处,为的便是赶在别人前头截头茬精粮。”

“难怪看着要比渭阴乡富有些。”胥姜恍然大悟,随后又问:“也不知这里的酒如何?”

“酒倒是不错,就是贵。”汪掌柜道:“这些酒坊由朝廷统管,所出之酒多为精酿,专供达官贵人或京城有名的酒楼、酒肆享用。便是次酒,价钱也要卖至一两千钱一斗,上等精酿更昂贵,最高要卖十千一斗,寻常人家可喝不起。”

十千一斗,也就是十两银子一斗,她上次买桃花酒拢共也没花了十两,这酒一斗便要十两,胥姜顿时打消了买酒的念头。

太贵了,喝着肉疼。

两人进入龙泉乡,许是因产酒产粮的缘故,此处村落集中,道路宽敞平坦。路上车马络绎不绝,来往行商不乏锦衣,将他们衬得倒不显眼。

胥姜跟着汪掌柜一路打量,道路两旁的农舍,不少改为了铺面,有卖茶水、汤面、小食的,也有布行、杂货和驿站,说不上繁华,却也热闹。

汪掌柜盯着路边的食肆吞口水,“这个乡里借谷种的少,用不着巡田,咱们去乡塾后,可以来逛逛,顺便填填肚子。”跑了一上午,他有些饿了。

“也好。”胥姜望着路边热气腾腾的蒸笼舔了舔嘴,她也饿了。

两个吃货一拍即合,赶紧加快脚步去送书。

龙泉乡这家书塾坐落在河岸码头旁,门前长着一棵参天泡桐。此时泡桐开得正盛,远望过去犹如一片紫云飘在半空,瑰丽夺目。

走近一瞧,满地满瓦的落英几乎要将书塾淹没,胥姜惜花,不忍落足。汪掌柜却大步踩上去,将驴车牵来拴在树下,留下一串惨烈的脚印和轨迹。

伤春之情顿时烟消云散。

胥姜无言片刻,最后也跟着下车,将驴牵到了树下,留下同样惨烈的景象。

别说,这花踩上去绵绵软软的还挺舒服。

犟驴低头嗅了嗅,打了个响鼻,随后拿蹄子将桐花刨得乱飞。

书塾为回形,背靠河岸,面向街道,一进一出。两人抱着书来到门前,抬头便见门头上捧着一块匾,上书‘桐云书塾’四个大字,字体周正大气,功力不俗。

一进门,只见中庭也铺满了桐花,一名童子正拿着竹耙顺着檐廊往中间刮,见有人进来,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,待刮到两人跟前,才仰头问道:“你们是来做什么的?”

胥姜见他脑袋上顶着朵桐花而不自知,便笑了。

“我是来送书的,你们夫子可在?”

童子见他们手中抱着书,说话也和气,说了句“稍等”,便将竹耙一放,钻进了一间屋子,应是叫人去了。

很快,一名衣着素净、容貌姣好的女子自屋里迎了出来。一见他们,未语先笑,走到近前行礼后,对胥姜问道:“想必这位便是胥娘子吧?”

“正是。”胥姜有些诧异地问道:“娘子便是这书塾的夫子?”

女子摇头,“是我丈夫,他眼下正在给学生上课,抱歉不能出来接待二位。”

胥姜笑道:“无碍,我们送完书也要走,不必惊扰他。”说完,便与汪掌柜将书交给了她和童子。

女子接过书,眼前微微发红,叹道:“早想买这套书来给学生们用,无奈前些日子出了变故,实在拿不出钱来,计先生听闻后,便将此事包揽下了。前几天他托人带信,说你要来送书,我们便日日盼着,如今总算将你盼来了。”说完又朝胥姜一拜,“先生说这些书是你同他一起捐的,桐云代夫君和学生们,深谢胥掌柜慷慨相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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胥姜连忙扶住她,劝道:“人人都有遇着难处的时候,且教书育人是上上善事,胥姜能尽一份心力,是我的荣幸,娘子切莫多礼。”

“胥掌柜今日相助之情,桐云与夫君将铭记于心。”

“桑落也铭记于心。”童子跟着附和。

胥姜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,抬手摘掉他头上的桐花,拍了拍他的头,然后同二人道:“我们还要赶往青槐乡,便不打扰了,就此告辞。”

因汪掌柜在,不便招呼二人进屋,桐云只得道:“好,那桐云便不留二位了,待下次旬假,我与夫君再入城登门道谢。”

胥姜本想说不必再来道谢,却想着方才汪掌柜的话,便笑应道:“随时欢迎你们来吃茶。”

热腾腾的汤饼端上桌,胥姜与汪掌柜都迫不及待地动筷了,半碗下肚,两人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。

汪掌柜道:“瞧那娘子委屈成那般,也不知是遇上什么难事了。”

胥姜看到桐云,不由得想起林夫人,当年她与林夫子开办书塾,且林夫子又顶着那么多是非,想来也十分艰难。

“她瞧着不比我大几岁,夫君应该也年轻,夫妇二人开办这么间书塾,也不是容易的事,难免会有波折。所以这等小事上,能帮一把是一把吧,等日子一久,经的事多了,慢慢也就站稳脚跟了。”日子嘛,都是这么过下去的。

汪掌柜看着她不禁感叹,他这妹子也是一路苦过来的,自己眼下撑着书肆过得也并不轻松,还老想着帮别人,是让人看了既心疼又钦佩。

两人吃完汤饼,身上也有力气了,便逛了会儿乡集,且莫说这一逛,倒是让胥姜收获颇丰。除买了些本乡糕点、土货,她在一个货郎手上还收着几块闲章。

这几块章货郎也是自别家收来的,并不识得来历,收来好几年都没卖出去,见她有意,便想以原价出让给她。且生怕她不要,将其吹得天花乱坠,只要是个名人都被他抓来附会一通,将胥姜和汪掌柜逗得乐不可支。

胥姜辨出这几块闲章所刻之斋名、字号,都有出处,其主虽非大贤,却也小有名声,不该被埋没在乡间。且巧的是自己肆里正好有他两幅字画,收回去可配成一套。

说来她那两幅字画价钱也收得低,想其原主也应是为生活所迫,所以才将自己的字画、印章都贱卖了,如今兜兜转转落到她手里,也算是缘分。

买完东西离开龙泉乡,便只剩下最后一处——青槐乡。

“青槐乡跟渭阴乡情况差不多,它虽离城里近,却隔河道远,有不少贫瘠荒田。这地里种不出好粮食,人自然也过不上好日子。”汪掌柜的叹息飘散在风中。

胥姜瞧着远处四处散落的荒田,记起肆里有几本农事书,其中便有讲沤肥、堆肥来改善田地的法子。待她回去翻找翻找,拿给汪掌柜,让他借种粮之时,将法子教给他们,届时荒田也能变良田。

圣贤有云:授之以鱼,不如授人以渔。只有学会本事,才能安身立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