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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似笼中鸟,心如离弦矢。

灯下向华胥,共量相思尺。

胥姜读楼云春送出来的诗笺,嘴角都快飞不见了。

她取笺提笔回了两联:

相思不堪量,九九难成双。

一寸何处寻?纸上探花郎。

照样将笺纸压在食盒底下,胥姜让梁墨看肆,先往千金堂去找陈大夫买了两瓶薄荷露,才扯着犟驴,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大理寺而去。

“娘子又来给大人送饭?”

“嗯,有劳了。”胥姜将食盒交给守卫,随后又将薄荷露递过去,“麻烦将这个也交给他。”

守卫见那瓷瓶上贴着‘薄荷露’纸笺,觉得脖子上还未消下去的蚊子包又痒了起来。

怎么就没人送他薄荷露驱蚊止痒?

目送胥姜离开后,守卫照例将食盒送去衙舍,刚跨进衙舍,便同来审问的侍御史撞个正着。

侍御史见他提着食盒问道:“这是送给谁的?”

守卫死着个脸答道:“楼少卿。”

侍御史见食盒纹饰精致,不似大理寺使的物件,便又问:“谁送来的?”

守卫在心头翻了个白眼,“楼少卿家里人。”

侍御史吩咐道:“打开来看看。”

奈何他官职比自己高,守卫只好揭开食盒给他看。

侍御史往食盒里瞧,面上一层是鸡丝卷子和蒸鲥鱼,他咽了咽口水,示意守卫打开第二层。

守卫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,揭开第二层,第二层是菇油冷淘和拌红苋。

不等侍御史吩咐,他又揭开第三层,第三层是一盅银耳羹和一壶酒。

侍御史咕哝:“伙食倒挺好。”

他见酒壶下压着一封红笺,伸手就要去拿。

守卫连忙挡住,“这是楼少卿家里人送来的家书,侍御史大人擅动,怕是不妥吧。”

“楼少卿如今是待审之身,其父楼敬同朝为官,二人若借送饭之举串通,恐对审查不利。”侍御史拨开他的手,怀疑道:“你这般阻拦,莫非心头有鬼?”

有你个瞎眼鬼!

守卫忍着怒火道:“这不是楼敬大人送来的。”

“无论谁送的,都该查验。”侍御史拿起红笺,避开守卫再次伸过来的手,警告道:“你再阻拦本官,小心我上奏将你革职。”

守卫只好愤愤收回手。

“我倒要瞧瞧,究竟写了什么见不得人……”侍御史目光落在红笺上,随即息声。

他先是茫然,随后脸上连换了好几个颜色,最后跟被烙铁烫了似的,将红笺忙不迭地扔回食盒里。

守卫疑惑地看着他,心道:难道还真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?

“拿进去吧。”侍御史看了那红笺一眼,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没忍住,好奇问道:“这信究竟是谁送的?”

守卫红笺和饭菜重新放好,“方才已经告诉过你了,是楼少卿家里人送的。”

家里人?那个家里人?

回想红笺上肉麻的诗,侍御史对楼云春有些刮目相看,又觉这‘家里人’非同凡响。

对着楼云春竟也能写这种诗?眼光何等清奇!

他眼前浮现楼云春那张索命脸,心想若是楼云春知道自己看了他的私信,怕是要杀他灭口。

便对守卫吩咐道:“不许告诉楼少卿我看过他的信,知道吗?”

守卫恭敬道:“知道了。”

侍御史走出去两步,又回头叮嘱:“也不许说见过我。”

守卫龇牙笑道:“您放心。”

侍御史这才安心走了。

守卫提着食盒来到楼云春屋外,伸手叩响房门。

吱呀一声,房门开了。

守卫将食盒递给楼云春,利索的告状道:“大人,方才我碰到侍御史,他非要检查您的食盒,还偷看了胥娘子给你的信!”

楼云春刚翘起的嘴角一压,眸子变得黑沉。

刚走出大理寺的侍御史,连打了两个喷嚏。

谁在背后骂他?

因林噙年与大理寺卿同意重查舞弊一案,圣人气得罢朝,待众臣散去后,又派人偷偷将二人请到内殿。

直到宫门将闭,林噙年与大理寺卿才从皇城里出来。

夜色如墨,一架马车自皇城驶出,朝木府而去。

木淙也深夜被传召入宫,他身旁的两名小厮匆匆出府传信,却被守株待兔的巡卫捉住,捂嘴捆到了大理寺。

圣人让内侍拿来一面镜子对着眼睛照了又照,这些日子宵衣旰食,熬得他人都黄了,哪里还有半分君王雄姿?

这些搅事的大臣白日在朝堂吵翻天,晚上回去倒是睡得着。

他越想越火大,便招来内侍,将大慈恩寺昨日送来的经文给分发下去,让大臣们三日之内抄完,送到大慈恩寺替祖先祈福。

给朝臣们派完活儿,圣人心情舒畅不少,正巧此时外头宫人传话,说木淙也受召求见,便赶紧让内侍收起镜子,端正威严地坐定。

“宣。”

木淙也入内觐见,他窥视上座这位年轻的圣人,圣人神色莫测,已有先帝之君威。

“参见陛下。”

圣人没让他起身,而是抬手让内侍将一沓诗文呈给他。

“朕近日新得了一些诗文,木大人博学多才,替朕瞧瞧这些诗文写得好不好。”

“是。”木淙也恭敬地接过诗文,打开来一看,随即直冒冷汗,他强自镇定,将这些诗文一篇一篇,一字不漏的看完了。

圣人看了他一眼,问道:“木大人觉得如何?”

木淙也答道:“文采非凡。”

圣人又让内侍将一套答卷呈给他,木淙也没有接,而是伏在地上告罪道:“陛下,不用再看,这些皆为同一人所作。”

“哦?可朕却记得你曾帮赵秀作证,说这答卷是他从杜回那儿得到题后,找人代答的。”圣人眼睛发干,忍不住眯了眯,“木大人,你欺君啊。”

木淙也叩头道:“臣有罪,还望陛下网开一面。”今日朝堂上林噙年与大理寺卿同意重审舞弊案,他便知道此事兜不住,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。

“欺君之罪,构陷朝臣之罪,扰乱科考之罪,三罪并罚,数数看,你木家的脑袋够不够祭那刽子手的刀?”

“臣……臣死罪,还请陛下网开一面,饶过臣的家人。”自从参与此事,木淙也便知道,自己无法全身而退,只是妻女无辜。

“木大人可知,覆巢之下无完卵?”

“臣知。”

“朕倒是觉得贵千金倒比大人知之甚深。你那小家是家,朕这江山亦是家,木府倾危,你妻女难保,江山倾覆,天下黎民焉得好活?你为夫为父,更是为臣为子,莫要因你只是一介闲职,便忘了供养你的人是谁。”

木淙也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,磕头道:“臣惭愧。”随后猛地反应过来,“陛下方才说小女……”

圣人这才又让内侍将木兰景写给胥姜的信呈给木淙也。

木淙也看过之后,老泪纵横,随后向圣人祈求道:“陛下,千错万罪,皆因臣之过,臣愿以死谢罪,只求陛下饶过臣妻女性命。”

看他哭成这般,圣人叹道:“作为君王要杀一个人容易,可要培养一个有才干的人却难,你如今虽仅任闲职,可朕却记得将你外派时,你被百姓称颂的功绩。便是看在令千金深明大义,主动上交证据的功劳上,朕也当留你一命。”

“臣叩谢陛下仁慈。”

“先别急着谢,死罪虽可免,可活罪却没那么容易被宽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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