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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出野旷,月流丘山。

为避开刺杀,楼云春一行加快脚程,很少歇在驿站,多是补给后,便日夜不歇地赶往下一城。

此时,他们正在一处平旷之地暂歇,借着星月淡光,楼云春同一名巡卫将水粮分给众人,多是胡饼、撒子一类的干粮,噎得人直梗脖子。

这些时日以来,楼云春五脏庙戒奢,对吃食无心评好歹,只求果腹,其吃相也一日赛一日的粗犷,几口便将半块胡饼吞下肚,被噎得暗暗翻白眼。

带出来的巡卫中,年龄最长者姓段,他拿来水囊递给楼云春,劝道:“大人莫要吃太急,伤脾胃。”

楼云春一气灌下半囊水,才将嗓子里的刮疼感压下去。

老段在他身旁坐下,一边啃胡饼,一边望着远方零星的灯火说道:“前方便是石门关,过了石门关有两条道,一条翻屈吴山直由会州往兰州,一条绕到西吉入渭州,咱们怎么走?”

“走会州,更近。”

“可会州人更多杂,怕是难防。”

那日颍王派来刺杀楼云春未遂、反被挑断手筋的刺客曾说,他们有比官驿还迅捷的信哨,由这两日所遭遇的截杀来看,他所言非虚。

无论是驿站还是信哨,除依靠千里良驹外,便是通达的道路。因紧靠清水,不仅陆路畅通,水路也十分发达,且各国来往商贾、暗探混杂,他们若走会州恐怕危机重重。

楼云春眼底映出几点星火,他哑着嗓子道:“他们要想动手,无论走哪条路,咱们都躲不开。会州路通人杂,可驿站、关口也多,我们与其绕道躲避追击,不如反守为攻,将其引入各关口,与驻军联合,将其一网打尽。”

老段心头感叹,到底是年轻人,血气方刚,不畏生死,不像他顾虑多,贪生怕死。

“此行任重道阻,若心留余地,退让求全,反会助长其势,受其所制。”楼云春沉稳的目光压在他脸上,“只有迎难而上,才能把握先机,将其逐个击破。”

胡饼哽在喉头,让老段说不出话来。

“心坚,志坚,将自己化为利刃,方能摧山碎石,所向披靡。”楼云春声音变得温和,似有几分安抚之意,“何况,优势在我们,有何惧之?”

说的对,他们是官,又有皇命在身,路过州府,自会听其调令,还怕这些个见不得人的贼子不成?

老段咽下胡饼,挤掉胸膛中那几分犹豫,铿锵道:“好,那咱们便走会州!”

楼云春笑了笑,他抬头望向西方,旄头于云纱中若隐若现。

也不知赵秀追上吐蕃商队,找回玉虎没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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伏羌县。

赵秀一行在一间商铺里采买补给,商铺对面是一家客栈,一队突厥商人正在与掌柜交涉,像是要住店。

自吐蕃商人将玉虎转卖给这队突厥商人后,赵秀便马不停蹄地追寻其行踪,终于在陇城将其追上。

在陇城之时,他本欲找其交涉赎回玉虎,却不曾想撞见其杀人,骇得他和商队掉头就跑。

对方人多势众,撞上去就是自寻死路,他可不是楼云春,没资格与其硬碰硬。也不敢报官,一是他自身尚不清白,细究起来他倒会比这突厥人先进监狱,二来怕打草惊蛇,拿不回玉虎。

最后他同商队众人商量后决定,装作普通商队,暗中跟随他们,待摸清其底细后,再设法将玉虎赎回。

这一跟便跟到了伏羌。

伏羌本是羌人群居之地,后归顺大盛开通商道,与中原和西域诸国连通,逐渐演化为各族杂居。

在此地除羌人、中原人外,最多的便是吐蕃人与突厥人。这群突厥人显然对此地很熟悉,与那客栈掌柜也十分熟稔,想来常年在此出入走动。

“东家,咱们要住店么?”随从端来一碗水递给赵秀。

赵秀接过后,一气喝了大半碗,随后舔了舔嘴唇道:“住什么店,没看这是人家地头了么?突厥人与客栈掌柜这么熟,难保这店不是黑店,咱们还是谨慎为上。”

“这伏羌属下来过两次,也住过这客栈,不大像黑店。况且此处有府衙,有驻军,这么大客栈,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干杀人越货的勾当。”

赵秀斜眼看他,“你上次还说那越医稳妥,结果呢?”

若不是听信了这棒槌的话,他至于追着人满地跑么?

随从自知理亏,不敢辩驳,转开话头企图搓灭他的火星子,“那……那咱们今晚住哪儿?”

赵秀将最后半碗水喝完,转头指着商铺后的马厩说道:“就这儿。”

“跟骆驼睡?”

“又不是没睡过。”

赵秀端着碗去找商铺掌柜,跟他商量加些钱,让他们在马厩借宿一晚。

行脚商住不起客栈住马厩是常有的事,那掌柜数了人头,一行六人,多收了一两银子后,也就答应了。

随从只好认命地领着其他人去打扫马厩,不然这些马和骆驼的粪便,能将人熏死人。

商铺东家收了他们这群人后,便打烊了,只留下两名马侍看守马厩。

日落后,不时有旅客前来寄马,也有同赵秀他们一样,在马厩凑合一夜的。

待人声渐定,已是后半夜,赵秀却毫无睡意。一是因同住马厩的旅客呼噜声太大,二是伏羌的夜太凉,冻得他打哆嗦。

他起身自行李中摸出一个酒囊,狠狠灌了两口烈酒,周身才暖和起来,正欲躺回去继续睡,却听见街上传来一阵车马人声。

他隐在暗处探头查看,见一辆马车四角顶着灯笼,停在了客栈门前。马车前后,各有一队带刀侍卫。托灯笼的福,赵秀看清那刀是官府制式。

官府的人深更半夜,来这客栈作甚?

他屏气凝神,暗中观察。

待马车挺稳后,一人打帘自马车里探出身来。此人衣着虽不张扬,瞧着却十分华贵,且举手投足颇具威严,来历定不简单。

他下车后,一名侍卫前去叩门,扣响四声后,门自里头被打开,客栈掌柜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。侍卫们也鱼贯而入,只留下两名在门口把守。

赵秀不敢妄动,耐心地等着。

约莫半个时辰后,侍卫们拥着那人自客栈出来,将其扶上马车,迅速离开了。

待人走远后,赵秀来到客栈门口,一阵风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气味。赵秀对这种味道印象深刻,在他杀冯杪时,这味道将他从里到外熏了个透。

那是血腥味儿,人的血腥味。

忽地,客栈里传来一阵脚步声,他赶紧缩回马厩。刚躲好,客栈的门便开了,随后又自客栈的后街,驶来四五辆板车。几名小厮陆续自客栈里抬出十几具尸首,横七竖八地甩上车后,便朝街上使去。

赵秀一见那尸首衣袍,便知是他跟踪那队突厥人。

就这么被杀了?他心头惊惧不已。

待马车走后,又有几名小厮提来水,将门前的滴落的血迹冲洗干净。而街道上随马车留下的血痕,便拿扫帚扫了尘土掩盖,直扫到长街尽头,才折返回来,关门上闩。

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
“还真是黑店啊。”一道声音幽幽在赵秀身后响起,吓得他一个激灵,好在他沉稳,没有叫出声,否则那马车怕是又要再跑一趟了。

“你要死,躲在我背后作甚?”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?

随从委屈道:“我一直在这儿,是您自己没发觉,况且方才那种境况,我也不敢出声啊。”

罢!罢!罢!谁叫这是他选的人。

赵秀缓缓吐出一口气,随后低声道:“死的是突厥人,我们去找找看,他们将人拖去了哪里,说不定还能将玉虎找回来。”

随从看了眼马厩里睡死的同伴,问道:“不知会他们一声?”

“知会什么,他们又没睡死。”赵秀哼了一声,贴着街边屋檐,潜入暗夜。

随从抠了抠脑袋,扫了同伴和共同借宿马厩的旅人一眼,恍然大悟。

呼噜声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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胥姜赶早儿出门,连朝食也没来得及用,楼敬另派了两名护卫跟着她,怕她再出意外。

在胥姜走后,楼敬又吩咐柳眉,按照茵茵昨夜列的名单,各备了一份厚礼,满满当当装了一车,送到了槐柳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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