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充州,万家。

入秋之后,气清日和,西风满庭。

溪芷自那日痛哭过后,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日,戴神医每日来问脉,神色却是一日比一日轻松。

“补神散可以慢慢戒断了。”戴神医铺纸换方,开了个温和滋补的固元汤交给胥姜,“此汤一日一服,不要煎太浓,最好在早上服用,有凝神聚气之功效。”

“是。”胥姜接了方子细看了看,便传给了柳眉,“劳烦您了。”

柳眉这些年照顾楼夫人颇有些心得,那也是个不能劳神的,便照着在楼家的章法行事,将这方小院打理得十分妥帖安逸。

眼下得了方子,便外出传来一个小厮静候,过会儿同戴神医一起去抓药。

胥姜送戴神医出门,戴神医嘱咐道:“夫人这些年耗损太过,眼下松了心神,多睡多眠实属常理,不必过于忧心。只是人之活气在于行动之间,也不能让她一直躺着,清醒时适当活动,通通气血,也有助于夜晚安眠。”

“省得了。”时下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酷热,溪芷的身子也受得住,活动活动也好,还能开阔心境。

待过些日子她再好些,秋景正好时,还可以带她出去走走。

戴神医又嘱咐了些饮食作息上的事项,胥姜都一一记下了。

将人送出院门,小厮和柳眉正等着,戴神医便同几人告辞,去前厅找万盛呈禀脉案,并招呼小厮跟随他去抓药。

恰巧单伯提着一篮子石榴往这边来,相遇一遭,难免寒暄几句,单伯塞了两只石榴给戴神医,二人才笑别了。

这些日子单伯在万家也没闲着,不到半月,便将万家里外人丁、家业、人脉、有无官司都摸了个透彻。

知道万家虽在生意上有些小官司,却并无失德无良之举,方才安心。

否则别说是胥姜,便是他也不放心将万夫人留在充州。

胥姜笑道:“单伯,您这又是同贞吉去哪儿了?”

“去了庄子上,见石榴长得好,就摘了些回来给你们尝尝。”单伯将篮子递给她,她接过一瞧,还有七八个,个个又红又大。

“您不吃?”

“哎哟,快别提。”他捂着腮帮子,酸意都快飞上眉毛了。“万公子让我尝了几颗,烂口老牙的,受用不住,眼下还泛酸。”

胥姜和柳眉皆忍不住发笑。

单伯也笑,笑后说道:“回来时我顺道去驿站寄了信,驿官说正好有急报要送递回京,顺路替咱们捎带了,七八日便能到。”

胥姜喜道:“那可好,伯父伯母收到信,也就能安心了。”

刚来充州在驿站落脚之时,单伯便想传信回京,只是当时事情尚不明朗,怕传信回去徒惹二人担忧,胥姜便制止了。

眼下事态稳定下来,溪芷病情也逐渐好转,胥姜才洋洋洒洒地给楼敬、楼夫人、林夫子、梁墨、汪掌柜各自都去了信报平安。

同时也向他们传达了好消息,并告知会在充州多耽搁些时日,待母亲彻底清醒,病情稳定后,便会动身返京。

她也给楼云春寄了一封,虽不知他何时回京,何时能看到,就是不想缺了他、少了他的,也不知他看到那满纸碎语,会是怎样的心情。

“我也顺道向驿官打听了西北那边儿的消息。”

单伯的话将胥姜飞走的魂儿捉了回来,她急切问道:“如何?”

单伯摇头,“暂无消息。”

闻言,胥姜心头却是大安,暂无消息便是好消息。

单伯继续道:“倒是京中动静不小,说是柳家被抄了。”

对此胥姜毫不意外,圣人既决定动手,拿周家开刀之后,料理柳家、王家这些朋党,不过是迟早的事。

单伯又道:“另外,周家也判了,周淮、周善财配刺廉州垦荒,其余男丁刺配西北戍边,女眷则充为官奴隶。”

“也算圣上仁慈了。”若按前朝严法,周淮与周善财少说难逃一死。

“流配对这种人来说,比死更难受,何况还要去垦荒、戍边。不过也该让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之人,吃吃这穷苦百姓所受之苦,方知他们平日里榨取民脂民膏之举,有多么该死,多么可恶。”

胥姜深以为然。

单伯欣慰道:“待除掉这些蛀虫,朝里朝外便能安稳了。”他家少爷也不用如此奔波赴险,老爷夫人也不必再牵肠挂肚了。

胥姜心中也欢喜。

圣人有此番动作,说明其楼云春西北之行顺利。只要完成圣人交办的差事,圆满完成任务,他很快便能回京了。

只可惜,她无法见到他凯旋的模样,也不知他届时见不到自己,会不会觉得失望。

正失落之时,一个小丫头自房里跑出来,对胥姜道:“姑娘,夫人醒了,正找你呢。”

“就来。”胥姜又高兴起来,对单伯和柳眉道:“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,喜事儿都凑一起了。”

“可不是?”单伯抚须道:“得好生庆贺一番。”

“庆贺什么?”万清淼回家后去给万盛交账请安,出来正碰上戴神医,听他说母亲大有起色,便迫不及待往停云馆这边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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胥姜道:“庆贺夫人身子大好。”

“该的,该的。”万清淼点了方才来传话的丫鬟,吩咐道:“去厨房吩咐,备几桌宴席,咱们阖家上下都乐一乐。”

“是。”丫鬟也喜滋滋地去了。

胥姜对万清淼道:“夫人醒了,去看看吧。”

“真的?”万清淼忙提摆跨进院子,大步朝房内走去。

单伯不好进院,只让胥姜给万夫人带句好,便去外院,寻带出来的四个崽子去了。毕竟是在别人家中,得好生看着,莫要坏了规矩,让人瞧了笑话,丢了楼家的脸面。

胥姜提着石榴进屋,见母子二人正在叙话,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。

柳眉也陪在她身旁,也不催促,待屋里两人说得差不多了,才轻咳一声,引得二人注意。

溪芷起身,万清淼立即将其扶住,她朝胥姜走了两步,却又忽然停住,似乎有些不知所措。

这些日子,她一直都是昏昏沉沉,虽能感知胥姜守在自己身旁,却无法开口与之交谈,想醒不能醒。

她听见胥姜在她耳边,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话。

讲她和胥渊那十四年,讲她四处游历,讲她去京城开书肆……如此种种。

胥姜就像一个泉眼,不知疲倦地将那些欢乐地过往,一点一滴地浸入她心底,抚平那些龟裂的伤痕,让其一点一点愈合。

溪芷难得地做了一场又一场的好梦。

可如今醒来,与她真真切切与她相对,既想靠近,却又觉情怯。

胥姜何尝不是?

柳眉轻轻推了胥姜一把,万清淼也扶着母亲向前,胥姜回神,随即笑着进屋,对万夫人道:“夫人醒了,可觉着好些?”

万夫人怔怔望着她,没有接话。

胥姜将石榴放在一旁的花几上,从中挑了一个最红最大的,捧到万夫人面前,问道:“要吃石榴么?我给您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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