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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凉落雨,是那种迷茫且缠绵的雨,秋风秋雨秋煞人,想不到,县委大院会出现如此大的动荡,那些熟悉的人脉,轰然崩塌,一切都急转直下,这是邹庆云始料不及的,他预感到一场大的政治浩劫,就要来临了,他敞着头,没有按照惯例去革委会大院,古大江抢班夺权成功之后,还没有腾出手来,去收拾一直带罪立功在外的邹庆云,或许古忘记了这个人,亦或有更深层次原因,或许远离权力中心的他,对古构不成丝毫威胁,不足为虑,细雨斜织,秋凉达冷,那些枯黄的落叶,象是泪流满面的女人,委屈得在瑟缩中抽搐,这个世界怎么啦?石小兰这个女人,真的是铁石心肠?我不去,她也不来?他的拳头,捶打在自己的头上,任凭寂寥的雨水给他洗脸,破旧的皮鞋里,已经渗水,街面上的薄泥,在他脚趾间象泥鳅一样滋滑,他感到孤立无援。

“邹主任!”

他痉挛一下,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,他回一下头,细雨像花洒喷溅下来,斜雨密织,小巷深如幽井,奇怪了,错觉?不可能,他确信那声音真实存在过,并且就在小巷尽头,“是谁?是谁在叫我?”他看不到任何身影,只有细雨密织,织出浓愁。

当他继续在惆怅里艰难前行时,一个模糊的身影,象只跳蚤,蹦跳到他身后,并且拍他后背,“邹主任,你咋不理我?我从后影看,就象你!”这声音,在生熟之间切换,他不能确定是谁:熟人铁定,是陌生的熟人!声音真假可辨,只是久违了,仅那浓重的鼻音,就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,但终究从声音里辨不出是谁,他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了,来自于各个领域的,他四下里张望,那人披着厚重的蓑衣,打着赤脚,象是从野人山上才下来,原始的气息逼人,细雨如雾,从蓑衣一转圈羞答淋漓而下。

“邹主任,你还好吗?”

他焦灼探究的目光,审视着来人。

那是午后绞着的缠绵,雨洒脱写意极了,裹挟着黄叶和失落。

“邹主任,我一直想找你谈谈的,但一直没有机会!”

直到那人走近了,那张苍桑的脸,真切映入他的视野,他才看清,多么熟悉呀,居然叫不出人家名字,“你想谈什么?我暂时还没有固定的住处,我的行李还寄存在了望天里,要不我们一起去那儿,怎么样?”漆黑的脸上,绽放出热情的花朵。

“你的境遇糟透了,还一个人过着苦行僧的生活?你就不能低低头?嫂子你不要了?那个吴啥真的就那么好?我不信的,要真那么好,二十年前她干什么去了?婚姻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她以她血荐未来,现在一身屎,才发现自己是明珠暗投了,一千个悔,一万个愧,现在一切木已成舟,却蒙生另择之意,她以为她是谁?分明就是破鞋一双,你竟然能着她的道,黄鼠狼没逮住,却惹了一腚骚,被充军发配,你本就活该,不值得同情,老邹,别嫌我说话难听,你看看你活成什么鸟样子?就该有个厉害的主,把你收拾了,你寄存在了望天算咋么一回事?那儿是你家?屁!”那人撇撇嘴,“跟我走吧,吃顿热乎的,正宗羊肉汤,我的手艺,不比食堂大厨差,再喝点小酒,去去晦气,你看看你活成啥了!”

隐藏在腹腔深处的馋虫早已经被他勾搭得蠢蠢欲动,却看一眼那张温热的脸,仍然记不起人家的名字,雨密下出惆怅,压抑太久的情绪,滋生出要去的冲动,惨笑一下,“你象女人一样诱惑着我,你要干吗?我必须吃你的药!”

“因为你别无选择!”

喉咙的唾液,像水一样,在喉结里蠕动,馋虫在拱动。

寂寞袭心,心酥而碎,他像一只羊,被人牵着走。人名不重要,重要的是行为,邹庆云被感染,是家的氛围,是家的气氛,有女人在就有温情,有孩子在,哪怕是幼稚未脱,就有天伦之乐,离开那个热情的一家人,胃里多了温情的蠕动,夜色苍茫,细雨已停,秋凉加深,他才觉得做人做到这份上,失败至极,孩子在另一个世界,带着怨恨,过另一种生活,女人在乡下,那个犄角旮旯里,孤灯残影,过着寂寥的生活,人各一方,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,风乍起,星已出,秋风扫着残叶,他象陀螺一样:无鞭抽,却自转。

别人的生活,虽俗气,却令他羡慕不已,就那种烟火气,就让他咋舌,而他的家呢?四崩五裂,天各一方,他是听石小兰讲过一嘴,当时既不没听进心里,更没让他悸动,只是现在回想起来,让他真假不辨:是真有此事还是石小兰凭空杜撰?现在他倒是想知道:那个平时一声不响的儿子,怎样勾搭到女朋友的?听说对方身家不俗,要得脱来不得脱,蚂蝗缠住鹭鸶脚,她漂亮吗?不知为什么,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,腹腔酸涩,想要哭嚎。

乘兴而来,败兴而立,王格扬并没有如愿以偿堵到姚翠萍,田家兴不要的,轮也该轮到我了,我怕啥嘞?腊黄的眼屎在眼睫毛上跳舞,拽拽自己有些馊臭的衣服,在鼻子下嗅嗅:哇~!差点儿吐出来,不行,这个样子,会影响我的光辉形象,更会让她看不起我,他这样一想,急急想回家,可是那第三遍催促上工的钟声已经敲响,他冲钟声来的方向骂一句:我×你个小妈妈,哪壶不开你不拎哪壶!成心跟老子过不去!他抓抓乱如鸡窝的头,乱,成片粘在一起,痒,抓挠不起,在皮子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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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催命的钟声,却如此激昂,王格扬蹙着眉:这是成心要出老子的丑,头来不及梳,也就罢了,反正他蓬头垢面惯了,懒和脏倒成了一种风格,颠沛流离、流浪汉的形象,至少这张日渐苍老的脸,要洗一下,泪痕和眼屎则象死苍蝇趴在脸上,影响视线、拘紧皮子,水虽凉些,不用花钱,无端端经常正睡,常常泪流满面,象耗子撒尿,干在脸上,抬起头,太阳牙出半张脸,世界正在云蒸雾腾里挣扎着醒来,谁家懒鸡这时候才扯着高亢的嗓子,“几--个个~”叫着,“妈妈地,这会儿太阳晒腚了,有几个个象你懒?”

“你跟鬼说话呢?还这么情真意切?”不用回头,也知道这声音出自姚翠萍,这女人善使香,拾人魂,夺人魄,损了人,却还让欲罢不能,是陶醉中一种沉醉,她扛把铣,象踩高翘,把式货。

“嗯~!啊~!”一时语塞,张张嘴,象个小嗑巴,这女人,乱人神经,让人颓废。

擦肩而过,就像步履轻盈,漫步在桃花林,浑浊的身子,怎么可以要飞?嗯是接语,肯定,啊是感叹,没有下文,那是省略号要表达的意思,女人明明奚落他,他还心花怒放,贱!犯贱!能和这个女人说上话,就是一种荣耀,她不仅是人,更是女人中的精品,升格为神,与神为伍,才是生活,他缺少生活,就只是活,死皮癞脸地活。

女人走远了,那个背影馋人:妈妈地,等老子当了副队长,看你还牛不牛?到那时,老子咸鱼翻身,你这块肥田沃土,老子耕定了!他下定决心,为女人奋力一搏!

“王格扬!你来一下!”前世冤家,今生对头,田家兴冲他招手。

“妈妈地,么子事?”你他妈的是能人,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,何患无妻,跟我争吗臭鱼烂虾?

“好事!沈主任要你赶紧上大队部!”田家兴冲他招手。

他却摆谱不动,“哪个沈主任?我咋不认识?”

“贫协主任!”

“皮鞋子主任,我就更不认识了!”

“快去!下午要开批判大会,你去准备准备,不用出工!”

“管饭不?”王格扬差点儿跳起来了,妈妈地,刚想吃个螃蟹,却来个鳖,运气要来了,山都挡不住。王格扬想看看耸胸虚腰的姚翠萍的反应,一抹腚功夫,女人就消失了。

“田会,我们一起?我打二等票,坐你脚踏车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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