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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里此时也不太平。姚贵妃得势后,便对后宫也进行了清理,一些忠心耿耿的老奴被发配去做脏累的活计,而依附姚贵妃的人却在后宫趾高气昂,作威作福。太后与皇后皆被软禁,不过姚贵妃担心逼迫过盛太后有个什么好歹,除限制慈宁宫上下的自由外,倒也未动太后的人。

这日,太后起床后就感觉有些不适。起初她还想忍着,不愿让自己的人去求姚贵妃,可用了点儿早膳后,突然恶心呕起来。身边的采薇见了,忙去求门口的侍卫传太医。一个侍卫想了想,便去向姚贵妃禀报。此时姚贵妃刚要去静心殿,听了贴身宫女倚琴的传话后冷笑道:“这老太婆不会想耍什么花样吧?”想了想,终是叫倚翠去看看,自己带着倚琴摆驾去了静心殿。

倚翠待姚贵妃走后,才不紧不忙地出去。偏生半道上碰到几个来讨好她的宫女太监。她与倚琴都是姚贵妃从家带进宫的,本就是姚家的人,此时主子得了势,连带着自己也得意起来。看着那些宫女太监一副谄媚的模样,听着他们一口一个“倚翠姐姐”,倚翠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。那几人见她高兴,便说要孝敬她些东西,倚翠听他们说得新奇,便动了心,想想自己还有事,便指着一旁的小宫女道:“你去慈宁宫看看,主子说了,太后若真病了,就宣个太医去看看。”小宫女领命而去,这里倚翠便由一群人前呼后拥着去了。

那小宫女到了慈宁宫,果真让侍卫去宣太医。太后见来的竟是平素给皇上问诊的何太医,心中大喜,她借着看病之机支走众人,悄悄询问皇上的情况。何太医今日在太医院当值,听到太后生病便主动过来,也正有话要对太后说。此时趁着无人,何太医便道:“太后容禀,老臣已有好几日未给皇上看脉了。姚贵妃不知从哪找了人,说是号称什么‘神医’,这几日给皇上用的都是他开的药。但……”何太医看看四下无人,放低声音道,“老臣看他不像个神医,倒像个江湖中人,那双手十指漆黑,一看……就是会用毒的。”

太后红了眼眶,轻轻道:“果然如此。”太后闭了眼,片刻又道,“何太医今日能来,吾就知道你是个忠心的。眼下的形势你也看到了,吾这里想请何太医做一件事。”

何太医忙道:“但听太后吩咐。”

不说太后暗暗想办法,只说江霁月连夜见了江琮后,江琮也行动起来。第二日进宫,他便挑了几件紧急的奏折上报太子,太子看后果然请了几位内阁大学士来商议。江琮便趁机提出面见皇上请皇上定夺。太子犹豫许久,道:“待本宫先问过母妃。”便让几人退下。几人面面相觑,皆在心中叹息。回去的路上,江琮见叶旬匆匆而来,灵机一动,便上前与叶旬见礼。

叶旬这段时间因着姚氏之故,在朝堂上颇受吹捧。但吹捧他的都是姚氏一党,反之对姚氏有看法的,却是对他敬而远之。叶旬早受够了两派的夹击,平日只秉承着低头做事的原则,轻易不与人相交。现在见江琮主动来打招呼,倒吃了一惊。

江琮也不管别人的眼光,便对叶旬道:“叶尚书这是要去哪里?”

叶旬见问,叹道:“江大人有礼了。叶某要去见太子告假。”

“告假?”

“昨日夜里,叶某老父突发恶疾,眼看着……是不行了,叶某因此来告假回家侍候老父。”

“叶尚书节哀。”江琮忙道。两人便行礼告辞。

江琮见叶旬这里也无可乘之机,心下懊恼,他却不知此时叶旬心中更是悔恨无比。原来就在昨夜,叶丹青躺在病床上,屏退了所有人唯留下他,叶旬以为父亲要交待后事,却不想叶丹青跟他说起以前之事。他说到与苏墨白的相交,说到当年定下的那门亲事,说起那个已几乎模糊的儿媳妇:苏沐寒。叶旬听着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,他麻木的心也渐渐解冻。对于这门亲事,他最初是抗拒的,因为苏沐寒的生活于他而言离得太远,但他是个孝顺的儿子,既然父亲决定了,他也不会拒绝。其实在婚前,他就见过苏沐寒几面,那个纤细温婉的女子,总是那样静静地,不发一言。或者是因为二人许婚的缘故吧,见面总有些不自在,说说话都怕被别人取笑。及至成了婚,他才惊觉苏沐寒竟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,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,她竟无一不通。她的才情不逊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,但是她太安静了,安静到,让人忽略她的存在。

私下里,他也问过她为何懂这些,苏沐寒只回了几个字:为了做你的妻。这句话,让他感动了良久,也在心中发誓要一生好好待她。可惜后来,天不遂人愿,岳父母逝世,未出世的孩子流产,那人儿身体每况愈下,也更加沉默了。及至后来,家族遭遇危机,父亲又选中了他与姚家联姻。面对家族大义,他无力抗拒,只能听从摆布……

回首往事,他只为那女子叹惜,叹惜她的芳华早逝,叹惜自己无法与她一生一世。但这些年来,他却很少想到她,或许是因为两人相处时间太短了吧,她如一颗流星,只在他心里划过一道光影,转瞬便消逝了。这些年,他忙着在官场上周旋,忙着为家族奔波,他已渐渐记不清那人的样子,仿佛那只是一个梦,已遥不可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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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今,父亲在弥留之际突然提起来,他竟有一瞬间的恍惚,随着父亲的叙述这才惊觉,这些年来,他何曾忘记了她,只不过物是人非,往事已不堪回首。

父亲许是已想过很多遍,如今才毫无保留地说出来,叶旬这才知晓当年的真相。说什么天灾,原来竟是人祸。听着父亲的忏悔,叶旬的心却越来越痛,越来越悔,越来越恨。他恨自己当初的懦弱,恨姚家的无所不用其极,更恨如今知道这些,自己竟还是无能为力,什么也做不了。

父亲老泪纵横,说着死后无颜去见老友,却劝儿子不要将这些记在心上,以免被姚氏猜忌。叶旬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,望着死前还在为自己打算的父亲,他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敬他还是憎他。或者,最该憎恶的人是自己吧,若自己当初多坚持几分,若自己当初多为那人着想几分,若……或者一切就不会是今日这样……

心中有百般悔,百般恨,叶旬还是无力挽回什么。就像现在,眼见姚氏阴谋得逞,他明知其中不公,却也不能说什么,做什么。满朝早已认定他就是姚氏的帮凶,或亲近或疏远,似乎都别有用心。他机械地周旋其中,只是一个傀儡,一具躯壳。

如行尸走肉般从宫中出来,众人只道他即将丧父之痛,又哪晓得他内心真正的痛苦。

痛在心却口难开,如今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,还有静心殿中的皇上。这段时间,他算是把百般痛苦都尝遍了。

原来为了让皇上早日让权,姚氏一族可谓煞费苦心。姚氏勾结的江湖势力中,有一位用毒的高手,他的毒无嗅无味,且极难察觉。几年以前,就有人定期把毒药送进宫来,姚贵妃就开始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。这两年皇上身体每况愈下,正是毒发的表现。之前永嘉偶尔撞见的,正是宫外进来送毒药的人,因而姚贵妃才无论如何也要除掉她。现在,在静心殿中,姚氏更是将这个用毒的人带了进来,皇上但凡有所反抗,便会尝到新的毒,体会到毒发的生不如死。

太子的生死,加上毒药的控制,皇上只得满足姚贵妃的一切要求,他唯一的希望,就是姚氏能放过其他人,哪怕江山易主,也能保大家一个平安。

但皇上想得太简单了,姚氏就如一条毒蛇,如今毒蛇出洞,又哪肯轻易放过任何人!

看着皇上沉沉睡去,姚贵妃遣散其他人,自己坐在殿中。这段时间,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风光与畅快,原来站在权力的巅峰,竟是如此滋味。想着以后自己的儿子将为一国之君,自己也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,姚贵妃便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。看一眼床上这个人,初进宫时,她也曾为他动过心,但天家凉薄,看着他对一个个妃子都施以温柔,姚贵妃心中的热情慢慢冷下来,及至后来有了三皇子,她便将一颗心都扑在了三皇子身上。第一次听到父亲提起“夺嫡”这个词时她还暗暗心惊,觉得家族不该有这个念头,但慢慢地,看着三皇子一天天长大,看着他越来越优秀,作为母亲,她突然惊觉自己想把天下最好的给他,而这个最好的,却莫过于整个天下。于是她由反对变成了支持,甚至于主动谋划起这件事来。这些年,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,原以为可以顺理成章,水到渠成,却未想君心难测,最后关头,皇上竟是没有半分顾念他们母子……

那便开始吧,许多事,原已策划多时,只待开始。只是,开弓没有回头箭,一旦开始,许多事就无法停下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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