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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液安静地看着这幅画卷,一动不动地盯着其中薄怒掷剑的少年,绷紧的脸在篝火的光影中如同一尊雕像。

裴液从未将一个东西看得如此认真,目光爬过其人的每一根发丝,眉宽、瞳色、颧骨、鼻唇.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在第一次见面,就被他一点点牢牢印在了脑海里。

青鸟尖喙立在他腕上敲啄着捏住笼中玉珠的手指,少年恍如未觉,直到一只玉润的手伸指过来,承接过了这只灵气盎然的小雀。

裴液回过神来:“.明姑娘。”

明绮天抬起拇指轻轻抚了抚青鸟的头,声如清水:“你要听剑吗?”

“我现在”裴液怔了一下,他的心神其实完全牵系在这幅画上,只打算暂憩一二便再次入佩,火焰已经烧了起来。但迎上女子平和清亮的眼神,喉咙只是动了一动便噎住。

“.”裴液敛起心神,揉了揉眉间声音微哑,“那就,麻烦明姑娘了。”

明绮天展开手中幽暗的书卷:“你之前读过它吗?”

“还没有。”

明绮天点点头:“那刚好,我们可以一同来读。”

“.我可以读完后再向你请教,明姑娘。”

明绮天摇头:“你像这样,只读过一本剑经是不是?”

“.哪样?”

“对一门剑并无了解,也没有师父来指点纠正,只靠一本书来自行习练。”

“.对。”裴液怔了一会儿,“只有《蝉雀剑》。”

到了学习黄翡翠时,已有翠羽师徒在前面引路。

“《蝉雀剑》是一本很简单的剑书,四平八稳,它要讲的东西很清楚就可以看明白,学剑者可能学不会,也可能走些弯路,但不至于偏歪过甚。”女子娓娓道,“但以这种自学之法面对更玄妙的剑经时,就容易出差错——尤其习者根基不牢,剑理尚浅,抑或天赋勉强之时。”

女子眼神安静地看着他:“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读吧,免得你冒险。”

“好”裴液怔然点头,“多谢你明姑娘。”

明绮天将书卷放在两人之间:“过后阅读中我提到的一些要点你也要用心记下,学剑往往自读书始,正确解读剑经是你日后一定会用到的能力。”

裴液再次沉默点头。

于是二人便开始初读这本幽仙之卷。

女子读起书来也如清水,缓流字句,细通义理,在每一个少年停顿的地方都返回重读.其按部就班甚至有不知时间珍贵之感。

两人用了两个时辰过完了前半卷,篝火已成冷烬,东方之白映照在衣襟之上。

明绮天缓缓翻过最后一页,乃是一句十六言:“岂言草木,我在皆我;灵华幽幽,性命为火。”

女子看着这句话安静了一会儿,暂未做解,偏头道:“这是门很独特的意剑。”

裴液点点头,顿了一下:“很静美。”

明绮天含笑点了两下头。

又道:“这门剑是很明显的意多于理,只靠解是学不会的,还是要悟才行——倒是很适合伱了。”

裴液露出个浅笑。

女子敛起笑容:“最后这十六言,就是这门剑的引悟之词了,若一时找不到门径,便可多读揣摩此句——你怎么看它?”

裴液沉默一下,没有直接回答:“我见别人用过这门剑。”

女子轻轻挑眉:“你刚刚没讲。”

“他用错了。”裴液回想道,“因为刚刚那几张缺失残页,他找不到抵达‘皆我’方法,便自己创了一门剑来补。”

明绮天微讶:“这倒是苦功——怎么补的?”

“一门燥烈的攻剑。”裴液回想着,“他叫它《拔草篇》,以七式发于身命的剑招铸成一道烈火,想要灼去周围的一切,以此来达成‘皆我’。”

“.”

“我看了两次就知道他走歪了。”裴液第一次有些发自内心地浅笑出来,“我就是攀着这个弱点,没用意剑击败了他。”

“哦,是秋比打伤你那人。”

裴液点点头,补充道:“我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明姑娘.只是对这处的理解,我也尚不清晰。”

明绮天轻声道:“你若犯这种错误,我会有些挫败的。”

“.”

裴液一时怀疑这话是出自黑猫之口,但女子清和的面孔毕竟就在眼前,似乎只是诉说一个简单的事实,并无什么讥嘲的神色。合唇后已低头去看这十六个字。

“这手段是断章取义地抱死了‘性命为火’四个字。我们前面说了这门剑意多于理,从架构上补全它,其实不如从体悟上溯其本意。”明绮天认真道,“他因为在前面的篇章中没有体悟到这门剑最深处的气质,才在最后走不通时钻了牛角尖。”

“最深处的?”

“它最鲜明的特质是‘幽’,而‘幽’的深处,正是你刚刚所言的‘静美’。”明绮天轻声道,“站在这份气质上去悟这门剑,就不会走上杀烈的偏路了。”

“那这十六言应当何解呢?”

“‘皆我’之句其解无差,正是这门剑要抵达的目的。‘灵华’之句则是指出通往‘皆我’的道路。”明绮天轻声道,“这十六言之核心,你觉得是哪个词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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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.性命?”

明绮天点头:“性命。其解之正误就是差在了这里。”

“我其实也有些想不通这里明姑娘‘性命’,不就是性命的意思吗?”裴液眉头微蹙,“‘性命为火’,像是燃命之意但这样又往尚怀通那条路偏去了.而且也和前面的气质相差甚远。”

“在这里,应该取其古意。”明绮天轻轻点了点卷上墨字,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字体吗?”

“.瞧来很早”

女子却轻声嘉许:“不错,很早。”

“青花体,仿的是前汉书家季少青。”明绮天道,“晋以后,就没人用这种字体了。”

裴液微微恍然。

明绮天继续道:“其实前面全篇行文都是晋时风格,乃至——”

女子拈了拈书页:“这鲛皮纸的年月,也在千年以上了。”

“.”

“这是解经的知识了,”女子淡淡一笑,“一时不懂也没有什么,只是知道了这些,我们就要从晋时来取这两个字的意思了。”

“是什么意思?”

“道家之词。‘性’者人之本,‘命’者天之赋,两者合一使用呢,就常常指事物之特性,而非‘生命’之意。”

“.原来是这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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