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山猪的身世 （1 / 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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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明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，而后表情不禁古怪，问道：“大哥，你家挺有权势的吧？”
山猪收回玉佩，淡淡道：“不大，不过是依附甘陇氏的一个地方氏族，在邑城中还算说得上话吧。”
“你家挺有钱的吧？”
“不多，有块领地，一个宗族庄园…”
“那你来这雁行山干啥啊？体验民生疾苦？”仲明竟有些看不明白这个看似老农实则富家公子哥的家伙。
“哈哈哈，”山猪同样有些看不懂仲明，有时候这小子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，连在一块虽然还是听得懂，但是莫名带有一些别扭又风趣的感觉，遂解释道：“其中自然有各种原由，我呢，本名叫做‘伊鸿’…”
作为庞谷氏家主的嫡次子，伊鸿天资聪颖，武力过人，在家主众子嗣中深受重望。在甘陇城的邑学中学习时常获得授业先生的交口称赞，同在邑学学习的其他家贵族子弟看他不顺眼，竟想行威迫教训之事，三五人堵住巷口就要动手，却被他一一打趴在地。于是他就成了邑学中落后生最痛恨的存在，你学的没他好，还打不过他。
二十年前，也就是伊鸿二十岁那年，他通过邑学考试，正式完成学业。依照规矩，邑学结束后各家子弟将进入甘陇氏麾下效力，或进入府衙为幕僚，或进入军中为百夫长。原本伊鸿打算进入军中效命，当他兴冲冲地准备甲胄、铜剑的时候，要在军中大展拳脚的时候，父亲将他召来，告诉他已经为他安排好了，去府衙为幕僚。
那一刻，伊鸿只觉身后一道霹雳。他摇着头恳请父亲改变主意，他的志向不在文治，他想去军中，哪怕只是一介军卒，他也能凭借智谋武勇干出一番成绩。治理一方不是他想要的，金戈铁马，守护一方才是他的理想。可是父亲只给了他一巴掌，训斥道：“每个家族都有自己耕耘的分野，你要做的就是到家族需要的地方去！”
于是，伊鸿的梦想破碎了，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父亲那里离开的。不久，东西收拾妥当，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日子，与家人告别。
伊鸿还记得，那天父亲神情郑重地告诫他：
“你天资聪颖，不下于你的兄长，但就是太过于性情，若是不改，在府衙中必然要吃亏！”
“府衙之中都是各家子弟，你要好生结交，再怎么也要回避冲突，那里可不像家中，没人惯着你的脾气！”
…
那天父亲说了很多，伊鸿只无精打采地听着，不停点头。父亲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听进去多少，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：“我知你心有不甘，但这世间有谁能真正随心所欲呢？”
那一刻，伊鸿竟听出了父亲话语间的无奈，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从向来严厉的父亲口中听到的最柔软的话了。而后马车开动，在宗族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向着甘陇城进发。
在甘陇氏府衙，伊鸿被分配到司土衙门任吉士，司土即管理土地田亩、劝农桑的部门，吉士即办事的官吏。在司土衙门混了一年，熟悉公务流程后又被外派到新开拓的新乡中任乡守，即管理一方政务的官吏。一开始他是抵触的，还想着怠政被召回，但架不住移民开荒的百姓困苦，心一软便治政起来，从平民丢失财物，到捉拿犯法歹人，组织开垦田地，一手抓起来。
伊鸿刚到任时就发现，井田弊端明显，其中最好的田被规划为公田，其余较为贫瘠之地才被划归平民种植。平民需要先打理好公田才能再打理自己的私田，听起来好似合理，实际生产中平民为了存活，公田耕种敷衍了事，私田用心打理。然而一天时间就那么多，人的精力也就那么多，一天下来，公田没打理好，私田也堪堪种上禾苗。
伊鸿觉得这样不是办法，他觉得如此效率太低下，照此以往十年都不知道这乡中能不能养活个数千人，于是大手一挥让平民以家庭为单位对田亩进行耕种，按照井田九中取一进行税收。平民得了政令，自然不再拘泥公田私田，种就完事了。
不出一年乡中治理得有模有样，三年乡中丰收，路不拾遗，按照这趋势很快他就会被甘陇氏提拔为司土副官，回到甘陇城府衙当差。宗族深以他为荣。
然则事情就是这么巧，当年先王听信臣子之言，派出任人庶常吉士，也就是王庭管理籍田的官员到地方督察井田事宜，并派遣国都六师之一一同前往辅助督察事宜。收到风声的甘陇氏向下属众氏族通了气，要求赶在督察吉士带来前将各地田亩恢复井田，账目也丝毫不得马虎，哪怕做样子也得把样子做足！
伊鸿不是蠢人，在几日光景把一切变回原样，就等那些京畿来的人物检查完走人，大家小日子照样过。可好死不死，也许是与他有过节的几个子弟勾结一处，私下给那督察吉士递了消息，后者会意，到达新乡后直接挨家挨户搜查，搜出不下千把恶金所铸农具。伊鸿百口莫辩，那督察吉士大手一挥，国都驻军出马，将乡中翻了个底朝天，好不容易收获的粮食全被缴了去。
只听得平民们哭天抢地，跪求军士留下一些好渡过寒冬。可那些军士可不管那么多，抢过粮食便往辎重车上放去，胆敢反抗的，他们并不介意当场格杀。伊鸿看不下去了，请求督察吉士不要难为这些辛苦耕地纳粮的平民。而督察吉士只瞥了他一眼，冷冷地说道：“平民辛苦耕地纳粮没错，难道是我按大王旨意办事错了吗？是大王错了吗？”
那一刻，伊鸿愣住了，是啊，大王没有错吗？井田如此低效的法令当真值得维护吗？为什么这么害怕变动？他想要阻止那些军士，闻声赶来的同僚朝他摇了摇头。那可是京畿驻军，你是想造反吗？别忘了你可是有家族的，造反嫌疑牵连到家族到时候连甘陇氏都没办法保下！
最终，山猪眼睁睁看着如狼似虎，本来保卫平民的军队从平民手中夺取粮食，作为赃物运往国都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