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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收夜雨,鸡鸣晓风,碎光浮动,满地清凉。

只听‘嘎吱’一声,书肆后院的角门被推开。一人一马自门后出来,与门内人低语告别,随后借着依稀晨光,走出巷子,朝坊门而去。

坊门下,穿着蓑衣的巡卫正打着呵欠等人来换防,他远远见有人自晨雾中来,以为是换防的巡卫,正要骂人来得晚,可一看清来人的脸,险险收住声。

他向楼云春行了一礼,“大人早。”

“嗯。”楼云春拱手回礼,随后又温和道:“值夜辛苦了。”

巡卫呵呵一笑,忙说了两句客套话,待将人放行后,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:“心情不错嘛。”

送走楼云春,胥姜也忙碌起来。

品书宴的时辰定在巳时,她得在客来之前将点心热好,还得把剩下的小食赶制出来。

先是槐叶冷淘。

有诗云:青青高槐叶,采掇付中厨。谷雨又称食槐日,此时槐花盛开,槐叶鲜嫩,皆可入食,而其中最雅一味,便要数这槐叶冷淘,其味之美,引来无数才子诗人称颂。

槐叶榨取其汁,入面调和揉捏,再分剂擀皮、抻成细条,入滚水煮浮,最后过凉水漂淘,凉水是胥姜昨夜烧的开水,不伤肠胃。待面条完全冷却后,再将其捞起,以熟油浇拌,随后入瓮,放入水中冷置,吃时分碟装盘,浇上料头,拌匀即可。

其色鲜碧,其味爽口,为春夏开胃之佳品。有文人爱其馥郁清雅,作诗称其“芳香敌兰荪”,足见其讨喜。

胥姜将冷淘小心放进水缸中,随后去做料头。

料头亦作浇头,通常以鳜鱼、鲈鱼、虾肉等河鲜为引。今日胥姜做的是素浇,引子便是昨日采摘回来的芦芽,芦芽已焯水去除腥涩,只留下甘美。

她选出最嫩的芽尖儿,切碎后拌入葱姜蒜、酱醋椒,最后以热油相激,调和出鲜香滋味。

“这素浇拿来拌饭肯定也香。”虽吃了朝食,可闻到这个鲜味儿,只觉得肚儿里的馋虫还能再长个胃。

她舔舔嘴儿,放下素浇,顺势将剩下的芦芽切片清拌了。

做好这两道菜,胥姜才上水上屉,蒸糕点和杏酪,糕点昨日本已蒸熟,出云后,蒸够一盏茶的功夫,也就好了。杏酪蒸的火候也相差不大,待糕点好了,它也就成型了。

最后便是复煎牡丹饼、清拌桑叶豆腐、清拌藕带和清拌香椿。

‘吃春’是谷雨的另一习俗,‘春’即‘椿’,清拌香椿与清拌芦芽制法相同,焯水切碎后,拌上料汁即可。

香椿有富余,正好面、油未收,胥姜顺道炸了道香椿鱼,至此,所有菜品全部备齐。

另外的笋脯、玉兰片皆是西市现买的,倒不用费神。

胥姜收整厨房,随后拿出先前在东市陶工那处定制的器具,点着人数,将菜品分装成套。正分着,梁墨便到了,有他帮忙,没到半个时辰便装完了。

槐花馒头、槐叶冷陶、牡丹花饼、艾草果子、桑叶豆腐、清拌芦芽、清拌藕带、二吃香椿、玉兰片、蜜藕、杏酪、笋脯,共十二春味。

另有三茶:桑茶、紫阳茶、夔州香雨。

三酒:桃子酒,米酒、梨酒。

如此便再无遗漏了。

酒食齐备后,胥姜便招呼梁墨,两人齐手将两仪榻自墙上抬下来,安置妥当后,后撘木架、铺竹枝,一张闲榻顿时变成了小凉棚。

胥姜卡紧暗扣,晃了晃木架,还好很稳当。她对垮棚心有余悸,这若是一个不慎,将先生们埋了,罪过可就大了。

“这榻夏夜拿来乘凉歇觉,定比屋里躺着舒爽。”梁墨满眼喜爱,绕着矮榻又摸又看转了好几圈。

胥姜笑道:“若是喜欢,也可请曹叔给你家打一套,且得赶紧,我怕过后他忙起来,可就顾不上了。”

“待我回去跟家里人合计一番,请他们做主。”

“好。”

此次胥姜请了楼敬、杜回、袁祖之、李统学、计善、邓阅川,还有顺边儿来的钟麓,加上曾追同她自己,一张闲榻显然是不够用的。

胥姜又把肆里的两张矮案、矮几,都搬到了院子中,方才凑齐。

这两仪榻配套的矮几、扶几,曹叔都还在赶制,今日便先用这些旧物就之。

坐卧器具安置好后,胥姜找出几只长颈细瓶,各摆上竹枝、槐花、牡丹、兰草,每桌分置上香炉、砚台、笔架、木雕、印章等物,二三摆件为一组,此为清供。

驴棚、柴堆、鹅笼,昨日梁墨也都清理过了,并用陈艾、黄柏去味儿。连那犟驴,楼云春今早都打水来给它擦洗过了,此刻瞧着油光水滑。

随后又将那日在东山买的花草,装点至院内各个角落,鲜丽静美。末了,她与梁墨各站在角门与小门打量,见再无不妥之处,这才安心。

品书宴,最重要的自然是书,其余都是陪衬。

今日宴席,除《文脉溯源》外,还有师父所注解之《老子》、《庄子》、《诗》、《楚辞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与《妙法莲华经》,其余书籍还有两大箱,各个类目都有所涉及,只是今日选出这几套最为适合。

眼见时辰快到了,胥姜把煮茶小火炉搬进后院,移炭生火,架壶烧水。随后又裁做笺谱剩下的梅花纸,写了几分食单,放在案桌、小几、矮榻之上。

刚摆好,第一位客人上门了。

“胥掌柜,老夫应约前来赴宴,可得一口茶吃?”

“就知道第一位来的得是您。”胥姜笑迎上去,朝他行礼后,恭敬接过他带来的礼品,转递给身后的梁墨,随后将来客往肆里引,“先生里面请。”

来赴宴的第一人,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计善。老人家觉浅,加之他等品书宴,等得胡须都快打卷了,如今可算是盼着了正日子,收整好便早早出门,往这头来了。

他一进屋,见屋内格局略有变化,随即转了一圈,指着空空如也地地面笑道:“胥掌柜今日可是打算请咱们席地就宴?”

见他双颊红润,精神饱满,胥姜便知他心情畅快,兴致高昂。

“席面摆在院子里,先生是这就入席,还是等先生们来了一起?”

“有何差别?”

“说了再选,便失了趣味,先生不如盲选试试看?”

她这么一卖关子,勾得计善心痒痒,加之她这书肆又看不着后院的景况,惹得人越发好奇,“那这就入席吧。”

胥姜一笑,“先生选得好。”

计善胡须翘了翘,“怎么个好法?”

“先生入院后一看即知”胥姜说完,领着他由小门入院。

过门后,计善先闻到一股草木芳香,是黄柏与艾草。这味儿让他这常年与书为伴之人十分亲切,便乐滋滋地摇着四方步,踏入胥姜这方小院儿。

入院后一打量,便瞧见中间那张矮榻,说是矮榻,却又有篷顶,倒是十分独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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