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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楼云春复职,朝堂局面陡然一转。

圣人下令重审重查科举舞弊一案,让御史台将所有卷宗移交大理寺,由大理寺重新调查。

而水患一案则由刑部重审。

刑部尚书摩拳擦掌,这些日子刑部不少官员因清查旧案被降职,如今此案落在他手里,总算能让他出口恶气了。

寇侍中是士族中官至最高位者,地位仅次于三师,眼下被褫夺封驳之权,各部各司递上来的奏章与圣人下达的诏令,他再无权干涉。

各部各司不再受制,弹劾吏部与御史台的奏章,犹如泄洪般,冲到了圣人的御案上。

圣人被砸得晕头转向,连喝了几日参茶补元气,却一时补过了头,补得鼻血长流。

楼云春重查舞弊一案,入万卷楼羁押赵秀,可赵秀却消失无踪,大理寺下海捕文书,张榜搜寻。

而万卷楼却并未因赵秀的失踪歇业,而是重新被周家所接管,东家更变为前任户部侍郎周淮。

周淮虽被革职,却在京城根基深厚,并非赵秀可比,在他手中‘汲书盟’迅速脱胎成为第二个书行。

周家与赵秀之间的内斗,外人只能从万卷楼掌柜的更迭,窥见些许端倪。对于外人来说,万卷楼的掌柜并不重要,他们所求的不过是钱财罢了。

朝堂蜩塘沸羹,书肆小夏悠长。

半盏清茗,一线香雾,满肆泠泠。

梁墨与他师父在后院刷印,胥姜在前肆装帧,她新批的刊印文书早已下达,眼下已出大半。

另外,因其它书局刊书被汲书盟遏制,便经由吴清窗和旦泗找到胥姜,要与她互通,上架她的新书,以至于新书售罄。

她只好将先前刊印的那一批加刊第二版、第三版,连梁墨自刻那两本,也售出不少。

眼看着忙不过来,梁墨将师父请过来帮忙,其他书局将刷印好的印纸,拿回去自己装帧,吴清窗与旦泗则租刻板回去自己刊印。

这才让胥姜喘了口气。

她装帧完一本书,正欲起身去续盏茶,肆外却响起一道人声,“胥娘子可在?”

胥姜迎出门,却见是木兰景的贴身丫鬟。

丫鬟见胥姜出来,便将一封信递给了她,并对她作礼说道:“胥娘子,咱们夫人和小姐即将启程回姑苏,因不便亲自登门向胥娘子道别,所以让奴儿代为辞行。”

“什么时候走?”

“马上。”丫鬟朝巷口看了一眼,两架马车正停在那处。

胥姜正欲上前,却被丫鬟拦住了,“夫人说,娘子不必相送,她亦无颜相见,只盼娘子珍重。”

说罢,又朝胥姜做了一礼,匆匆而去。

胥姜捏着信盯着马车,车上一人掀开窗帘朝她挥手,正是木兰景。

她心头一酸,抬手朝马车上的人挥了挥。

此去一别,还不知能否再见。

马车驶离槐柳巷,往金光门外行去。

城外官道上,飞驰而过的马车扬起灰尘,将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扑了一脸,其中一人骂道:“跑这么快,奔命啊!”

他拍了拍身上的灰,朝身旁更为破落的人狠踹了一脚,“没眼力见的东西,也不给爷挡着点!”

被踹之人正是胥十二,胥十二饿得站不稳,被他一脚踹倒在地,竟一时起不来。

那人又踹了他一脚,“起来,别装死,你可是我花了十五两赎回来的,没找到那个野种前,你要是死了,我就拿你这把骨头去喂狗!”

胥十二抓住那人的脚,祈求道:“四爷,给口吃的吧,再不吃奴就要饿死了。”

另外一人皱眉,“四哥,给他半只胡饼,真要饿死了,谁带我们去找胥姜?”

说完他又朝前方看了一眼,匍匐蜿蜒的官道尽头,一座都城如众星拱月般,傲然矗立于众乡环绕之中。

“马上就到京城了,也不差这口吃的了。”

胥四从怀里掏出一只胡饼,撕了一半扔到胥十二面前,胥十二也不顾胡饼沾没沾灰,一把抓起就往嘴里塞。

他又将剩下的一半撕成两份,同胥五分食。

“这京城就是好,瞧这一个乡一个里,就赶上咱们一个县了。”胥四看着林立的房舍,再看那坐伟岸的都城,仿佛在看一座金山。

他又踹了踹胥十二,问道:“你说那野种真在京城开起了书肆,挣了不少银子?”

胥十二被胡饼噎得说不出话,好半晌才点头,“千真万确。”

胥四酸道:“野种就是野种,命就是硬,难怪克死她师父。”

他们三个男人,从黔中一路走来,卖驴卖衣,若不是看胥十二还有用,连他也一并给卖了,才勉力走到这京城。

她一个女人能走到京城,还能开书肆,除了命硬,定是靠胥渊给她留下的钱财。

胥渊是胥家人,他的钱就是胥家的钱,胥家的钱便是他们的钱,她一个野种,凭什么独吞?

待找到她,他定要让她将所有钱财都给交出来。

想着有大把银子即将跳进自己口袋,胥四便抑制不住激动,他见胥十二还坐在地上,正要抬脚,胥十二却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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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算你识相。”胥四冷哼一声,朝胥五道:“咱们快些走,只要入了城,找到那个野种,就有钱喝酒吃肉了。”

三人遂加快脚步,沿着官道奔京城而去。

胥姜目送马车消失在巷口,拿着信进肆拆读。

信中有赠言,有感谢,还有道歉。

书信末尾,木兰景告诉胥姜,木淙也欲将功赎罪,还杜回清白。还说赵秀曾来找过她,并许诺终有一日,他会去姑苏与她相见。

这赵秀是什么意思?胥姜不解。

随后又想,难怪木兰景和木夫人要离开京都。眼下大理寺重查舞弊案,木淙也出面为杜回平反,必将自己和家人置于险地。

让她们母女回姑苏老家,想来是为保其安危,免除自己的后顾之忧。

大盛律法本有规定,京官之家眷不得擅离京城,木淙也能送走妻女,必定已获圣人准许。

这也算法外开恩了。

胥姜收好书信,不禁为木府一叹,只盼着这场风波平息后,他们一家人能够安然团聚。

同时,她又有些不安,圣人做这般周全准备,其用意不仅是为平反舞弊案这么简单,更是想借此机会削减和打压士族的势力。

可士族又怎会坐以待毙?

如今楼云春为圣人执刀,处在风口浪尖之上,让人难免担忧其安危。

不仅是楼云春,与此事相关的楼敬、袁祖之、林夫子,甚至是她自己,也要万分小心。

好在白日里书肆有护院看守,晚上坊门设岗,有巡卫巡逻,且楼云春只要得闲,便会来书肆,倒还太平。

胥姜拿出书底下压着的宅图。

两人先前定的看宅之期,因楼云春被禁足被耽搁,后又因二人事忙,拖到如今还未定章拍板。

那宅子紧俏,牙人问过几次,楼云春使了些银钱打点,让其为自己暂留,这才没卖给别人。

待买下来后,便可以着手修葺,等成亲后,便能真正的住在一起了。

想到此事,胥姜的嘴角便不由得往上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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