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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煦的文集刻板在紧锣密鼓地进行,胥姜与梁墨一坐就是整日。

茵茵则在一旁殷勤地添茶倒水,或是摇扇扇风,时时注意着胥姜的动向,生怕她渴着、热着。

一旁的梁墨被她扇过来的木屑迷了眼,忙去后院打水清洗,胥姜见状,无奈道:“茵茵,别扇了,我不热。”

“那我给你再倒盏冷茶。”说着放下扇子又要去倒茶。

“我也不渴。”胥姜知她是担心自己,所以才时时贴着,又低声道:“我没事,你不用紧着我,快歇会儿吧。”

“哦。”茵茵垂下脑袋。

胥姜干脆给她派一两件事务,免得她闲着胡思乱想,“眼下日头好,你若闲得慌,不如将月奴捉去洗个澡。”

月奴前两日滚了墨,将一身黄皮滚成了黑皮,四处蹭了两日,经太阳一晒,灰扑扑的,比被火燎过的豺舅好不了多少。

茵茵得了令,便四处抓月奴去了,月奴警觉,四处逃窜,一人一猫你追我赶,将肆里踩得热热闹闹。

梁墨刚洗完眼回来,月奴便顺着他的腿爬到了背上,被它爪子钩得龇牙咧嘴。随后反手拎住它的领毛,将它取下来递给茵茵。

“看你还跑。”茵茵抱着猫,便往后院去,边走边数落道:“谁叫你调皮不听话,你看你多脏。”

梁墨抓了抓背,盯着一人一猫无奈摇头。

胥姜忍不住笑,“都还小,多多包涵。”

闻言,梁墨也露出笑容。

后院传来茵茵碎语和月奴的惨叫,豺舅和蠢驴也来凑角,吵得比树上的蝉还热闹。

胥姜停刀听了一会儿,眼底溢满暖光。

下午打烊后,胥姜告别街坊邻居和来守夜的两名护卫,与茵茵一同前往南山书塾。

林夫子也正下值归来。

胥姜让茵茵去找红锄玩儿,自己请林夫子移步另叙。

两人来到八极斋,曾追脸上正盖着书,四仰八叉地挂在林夫子的位置上呼呼大睡。

林夫子一巴掌将其拍醒,赶出去罚站。

胥姜艰难忍笑,曾追见胥姜来,便知二人有事相谈,只抓着脑袋给林夫子赔了个笑,贴边梭出去罚站。

林夫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,随后看了一眼满屋乱摆的书,也没地儿落坐,便对胥姜道:“将就站着说吧。”

胥姜清音正色,问道:“我想问夫子,可曾在与我师父的来往中,听说过绵存此人。”

“绵存?”林夫子沉思片刻后摇头,又问道:“她是何人,你寻她作甚?”

“她……是我生母。”再提到她,心中仍有微澜,却无洪波。

林夫子闻言先是一惊,随后镇定道:“消息可准确。”

“应当无错。”胥十二不敢拿这种事骗她,且此人亦有迹可循。

胥姜将胥十二所言,与她发现师父画像上的名字一事悉数告知。

林夫子一听,便知她来意为何,“你想弄清楚她与你师父的关系,还是想弄清楚你师父与你的关系?”

胥姜沉默片刻后,说道:“都想,我想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。”

见她脸色虽略显憔悴,眼神却明澈,林夫子心头稍安,温声提醒道:“你想弄清楚事情真相,乃人之常情。只是无论真相如何,都要看清脚下之路和步履所向,不可耽溺于过往。”

胥姜心头宣暖,点头道应道:“您放心,我已得分寸。”

林夫子目光探向她眉宇间,惊觉其与故友之风姿确有几分神似,想到故友和眼前这根孤竹之遭遇,他心头泛起隐痛。

若真为血亲,这造化何其弄人。

“那胥十二只与你说了绵存这个名字?”

“嗯。”胥姜想了想,说道:“不过我想她既落在画像上,应该不是正名,而是小字。”

随后又在脑中搜罗一番,说道:“我曾听闻过师父定过一门亲,后因落榜而告吹,夫子可知?”

师父不是一个追花逐柳之人,胥姜与他相处十四载,便未见他沾过风月姻缘。

这等性情,并非一日而成。

“当年他来京参考,我们同窗共读时,偶有听他提及有婚约,却并未细究过来历。”林夫子回忆道:“后来他失考离京,漫游山川,一度断了联络。再收到他的信件,便是在他回乡后,可信中却未曾对此着笔。”

林夫子叹道:“他回乡大约一年后,便再次与我断了联络,自此再无消息。”

那一年他正好被黜落,与胥渊寄去无数封书信遣怀,却没收到任何回信。

过后几年他因被骚扰,居无定所,便是有回信也失落了。

“这么说来,要弄清楚事实,还真只能靠胥十二。”他跟随师父多年,对师父的事最清楚。

“嗯,为其赎身除籍不是难事,只是要将所有事问得清楚明白,以免其贪得无厌,再行勒索。”

说至此处,林夫子面上浮起一丝怒色,“待他将事情交代清楚过后,便将其赶出京城,从此再不出许现身你眼前。”

胥十二如今身为贱籍奴仆,身上又有罪罚,若无此事如何拿捏他都可以。可他一旦脱籍成良民,若不犯事,便再不好动他。

胥姜身后尽管有楼敬、林夫子和楼云春等官身撑着,却犯不着拿玉瓶子砸老鼠,让他们沾了污秽,白白污了名声。

且如今大事未定,他们身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,步步都得谨慎,不能因她之事被人诟病。

将他赶出京是最为省事,也最妥帖的办法。

且此事最好是由她自己来办。

“您放心,此事过后,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要挟我。”

林夫子平了平气,随后在书架底下找出一只木匣,他从木匣里拿出一沓信递给胥姜,说道:“这些都是当年你师父与我来往的书信,我将它们交给你,与我的回信一起,留作纪念。”

胥姜小心接过,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迹,眼底顿时有些发烫。

“谢谢您。”她知道林夫子是在安抚她。

林夫子看着她,微微叹气,随后道:“既来了,留下来一起用饭罢。”

胥姜点头,“好。”

两人出八极斋,曾追还在外头站着,林夫子将他押进书房,一边考他学问,一边让他将散落的书整理好。

胥姜请了一名护卫回去知会柳眉,晚上留在书塾用膳,以免楼夫人等,随后去后院看看林红锄和茵茵两个小丫头在做什么。

一进后院,却发现林红锄正拉着茵茵在厨房鼓捣吃食,胥姜站在厨房门口,盯着茵茵的小苦瓜脸,笑了半晌,才走进去将林红锄拨开。

茵茵神色转雨为晴,直围着胥姜打转,林红锄气闷,将她抓过来一顿揉捏。

胥姜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人,心也软成了一团。

“好啦,别闹了,还不快来帮忙。”

金乌西沉,余晖穿户,偷掬一捧喜乐,乘风而去,染红半边云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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